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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场就见了红。

    尽管大夫尽了全力,孩子到底没有保住。温秀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是四五天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大中午顶着太阳就找到县衙理论,将华氏和华归骂了一通。华归嫌丢人,让衙差把围观的众人驱散,自己带了小妾偷偷从后门溜出去躲清静。

    华氏不是善茬,哪能任温秀才按扁搓圆,当下反唇相讥,骂大妹生不了孩子、咒小妹跟野男人私奔不算,还把易婶子也扯进来,说温秀才老不正经,和寡妇偷偷摸摸不干净,气得温秀才抄起木棍要打她。

    赶走看客之后,衙差们本是抱着手站在一起看热闹的,见温秀才要动手,连忙上去两个将他拖住,一个年纪稍长的站出来当和事老,可惜温秀才和华氏谁都不给他面子,倒是他自己窘得个满脸通红。

    二妹就在家中,如何不知外头情形?不过帮谁都是不对,因此左右为难,躲在房中抹泪。

    温秀才出去雇了顶轿子,给轿夫每人一两银子,承诺县太爷若有追究全算在他头上,这才说服轿夫们跟着他打进县衙后院,将二妹从房中抢出来,抬回家坐月子。

    七月的天本就多变,中午还是烈日当空,到了下午就雷声轰鸣,“噼噼啪啪”下起雨来,似倒黄豆般,又大又密集。二妹坐在轿中倒还好,温秀才被浇了个透心凉,等到了家中,已经湿成落汤鸡。

    温秀才本就受了暑气,再加上雨水这么一浇灌,冷热交替,到晚间发起高烧。易婶子请来村口的蹩脚大夫看过,煎了一副药给他喝下,可是非但没有好,反而嘟嘟囔囔说起胡话。大夫再来看过,又喝了几副药,烧倒是退了,但陷入昏迷,双眼紧闭,眼皮子红肿,脸色却是发青,双唇又白又干,似蒙了层霜。

    易婶子害怕,又找来大夫。大夫再三检查之后,交代易婶子和二妹准备后事,吓得易婶子腿软跌在地上,二妹破口大哭。

    易婶子让二妹写信给大妹和小妹,要她们赶紧回来。

    东塘村距离上京迢迢千里,等信件顺风顺水送到大妹手中的时候,已是半个月过去,温秀才早已痊愈,责怪二妹不该这么鲁莽,让大妹白担心,紧接着又写了封信给大妹报平安,但是彼时大妹早已启程,快马加鞭奔在回乡路上。

    华氏母子蛇鼠一窝,温秀才怕二妹会丧命在他们手上,于是明里暗里唆使她和华归和离,但是二妹都不吭声,见她这么没用,温秀才不禁动了气,说的话重了些,骂道:“你就不能学学大妹?离了那个男人会死!”

    二妹红了眼圈,忍住没哭。

    温秀才失望道:“同是温家的女儿,你就不能长长志气!”

    到底忍住,眼泪断了线似地掉下来,二妹轻声怯懦道:“不要逼我!”

    “怎么是逼你?”温秀才恨铁不成钢道,“我只是希望,希望你们三姐妹都好好的,希望你和那家人断个干净,到时候拜托大妹教些刺绣,让大妹给你找份活……”

    大妹大妹大妹,都是大妹!二妹很难受,眼泪流得更凶,“你的希望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温秀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久久才憋出一句话,“我是你爹……”

    二妹哭道:“我本来就是废物,我抢了大妹上学的机会,可是又念不好书,平白花了家里这么多钱,好不容易嫁给一个做官的,却管不好家,婆婆处处看我不顺眼,从小到大,我都是最笨最没用的,我一无是处!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希望?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希望!根本不想!”说着,捂脸跑进房。

    温秀才在外头呆愣许久,而后进了二妹房间,见她趴在小桌子哭得很伤心。

    温秀才放轻脚步走近,禁不住眼里也泛起泪花,柔声道:“你怎么会一无是处呢?三个姐妹中,你是最善良的。每次吃东西,小妹总是挑最好的,大妹随性,拿到什么吃什么,只有你总是拣最差或别人不要的,为什么?因为你善良,总想把最好的留给别人。”

    二妹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桌子上哭得歇斯底里。

    上京

    大妹未接到温秀才的报安信,马不停蹄赶到东塘村的时候,已是月余之后,温秀才早已身健如初。

    温秀才责怪二妹不该这么鲁莽,好端端吓唬大妹,害得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劳累不说,还耽误绣庄的事。二妹当没听见一样不说话,一勺接着一勺往桶里舀猪食,因她在家,便借用了易婶子猪圈旁边的荒地,垒起石头,搭上棚盖,围成一块猪圈,买了两头小猪仔养在里头。

    写信给大妹本是易婶子的主意,因当时温秀才陷入昏迷,有大限将至的迹象,易婶子是个没爪蟹,二妹又没个主见,易婶子当时能想到的唯有找大妹回来,因此温秀才不停地叨叨二妹,她听着也很不是滋味,不高兴道:“不是料不到后面这些曲折嘛!”

    反正来都来了,再说这些无益,易婶子毕竟还算外人,不该给她没脸,大妹遂托辞道:“女儿认识国子监的人,托付他帮忙办理瑞瑞入学的事情,已有些眉目,本想迟些定下来再回家报信,现下接到书信回来,不过是把行程提前罢了。”

    “国子监?”二妹停下手里活,愣愣把大妹望着,不敢置信道,“瑞瑞爹不过是个七品县官,瑞瑞如何能够进国子监?”

    大妹笑说道:“我自有办法,但是行还是不行,需得你回家问问妹夫的意见。”

    二妹听罢,连忙擦干净手,连猪也不喂了,急急忙忙出门去县城。

    大妹虽然心地不错,但却是个怕麻烦的人,温秀才不明白大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狐疑地看着她。

    大妹没有解释,坦然地拎起食桶,被易婶子抢过去,道她的双手是做刺绣的,不能干粗活,颠颠提出门去喂猪。

    二妹回到家,将大妹的话一字不落复述一遍,华氏把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铁青着脸骂道:“我的孙子,不在我跟前待着,你要把他拐到哪里去!”

    二妹不敢再吭声,只是关系儿子的前程,到底不死心,期待地看向华归。

    华归冷声道:“以后休提此事。”甩了袖子去书房。

    二妹呆呆看着华归消失在绿柳红花中的身影,不禁感到心灰意冷,耳里听见华氏大声催她去做饭,只好挽起袖子去井边打水淘米。

    妾身跟着华氏进房,小声与她说道:“姑姑,您休怪侄女多嘴,依我看,瑞瑞若是能去京城,倒是大好事一件。”

    华氏原本就不快的脸,更是绷得紧紧的。妾室撒娇似地摇了下她的胳膊,华氏便耐心听着她往下讲。

    “瑞瑞到底姓华,就算走天走地也仍是我们家血脉,进了国子监,便算是占了地利人和,往后博取功名也容易些,光耀的是我们家的门楣,他们温家能占什么便宜?而且她们温家无子,那个大女儿是顶顶赚钱的,而且又一把年纪,是个被休了的人,想要找个愿意接手的下家谈何容易?况且她自己又是个眼光高的人,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等到她们一家都老了死了绝了,他们家的家产能留给谁?便是最后家产被温家宗族收走,也不过是房子之类的空壳,真正的真金白银不给我们瑞瑞给谁?一来一去,您算算值不值得。”

    故土难离,大妹想让温秀才也同她们一起去京城,但是温秀才不愿意。易婶子虽然私心里不希望他走,但是三姐妹都不在跟前,万一温秀才真有个好歹,她怎么做都会是错,因此好说歹说,总算劝得温秀才答应。

    京城什么东西都贵,温秀才当然想把家里头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只是大妹不让。二妹也就几件衣衫和做了一半的小袄和鞋子,瑞瑞东西虽多,但是华氏体谅她们走远路不方便,不让二妹带,拿出半两银子给她们到京城买新的,而且叮嘱一定要挑好的买,千万不能因为奶奶和亲爹不在跟前就亏待孩子,留在家里的东西则顺理成章送给妾室的儿子小虎用。

    因此,一家四个人连人带货,也就一马车。

    江越郡运河通着京城,本来走水路是最便捷的方法,但是近几年水寇不断,没有官家军队护送,扁舟孤叶最容易遭劫,还是走陆路稳妥。马车里有老有少,又是头一次出远门,特别是瑞瑞,初时还觉得好奇,靠着二妹的膝盖看车窗的行人和风景,时间一长便觉得烦闷,哭哭啼啼无法安生,温秀才也觉得有些吃不消,因此,马车走得格外慢些,拖拖拉拉两三个月才到达京城。

    因没落脚的地方,大妹暂将三人安排在客栈,托客栈小二找来于家皮货店临时掌柜小妹。

    小妹跟着小二急急赶来,看见温秀才,不等他说话,“扑通”一声就跪在他面前,懊悔道:“女儿知道错了。”

    温秀才擦擦发红的眼圈,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连连点头。二妹忙弯身扶小妹起来,见她黑了,也瘦了,不禁心疼,掏出帕子擦眼睛。大妹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下楼跟客栈掌柜的下菜单,再回到房间时,见温秀才依旧没说话,二妹拉着瑞瑞,让他喊小妹“小姨”。

    隔了四五年,一家人总算能够齐齐整整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席上,小妹倒上酒,走到温秀才身边再次赔罪:“老爹,无论是打是骂,求你说句话可以吗?你这样不言不语,我心里发慌。”

    温秀才叹了口气,无奈道:“该给的教训,这些年的经历已经给了,再打再骂也是多余,受些苦难,懂些道理,挺好。”说着举起杯子与小妹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至此,这顿团圆饭才真正其乐融融起来。

    大妹想要买宅子,二妹于是把瑞瑞留在客栈里让温秀才照顾,三姐妹一起四处奔波到处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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