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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翻起波澜,按理颁布将令该是先从上等武将开始,今日头令给了绯红郡主,众人只当是对郡主的尊重。可这金葫芦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无名小卒,放着满座战功赫赫的大小将领不理,先点了他出列,简直是在羞辱其余诸将。一时嗡嗡议论之声四起,直至晋王微微咳嗽一声,才稍稍压制了几分。

    沈思毫不理会外界反应,照旧下令道:“由你率领近日招募的新军在晋阳以西、汾水上游驻扎,届时炮声为号,尊我指挥以奇兵之势杀出,此举关系我大军最终成败,万万不可有半分差池。”

    所谓新军,是前些时候才刚刚召集起来的一支队伍,原本都是扛锄头、挥钉耙的泥腿子。当初将领们都认为晋王三卫兵强马壮,再行招兵买马只会使军心涣散,但沈思却执意为之,还特别划了一支新兵营出来。如今他不仅将这群泥腿子新军奉为奇兵,还命了金葫芦前去统领,惹得底下诸将纷纷摇头,这简直是将军政大事当作儿戏!

    待金葫芦领命退下,沈思又道:“詹士台将军上前听令。”

    詹士台是个性情耿直谨遵例律之人,无论心里如何不服气沈思,规矩上还是分毫不差的,他走上前来闷闷应道:“末将在。”

    沈思送出将令一支:“着你率两万兵马坚守晋阳城,掌管后方粮草辎重。紧闭四城关,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出入,城内官商平民俱要照常行事,有胡乱造谣者带至衙门问罪。无论前方传回何种消息,未得沈某号令均不得擅自出城驰援,否则军法论处!”

    詹士台没想到自己之前那样贬损沈思,沈思对自己倒是信任有加,竟将整个后方交给了自己。沈思仿佛能看透他心思一般,在他上前接令的空当小声说道:“詹将军刚正不阿言语率直,沈某十分欣赏。正因为将军觉得我空以美色事人,我才更要在将军面前做出点样子来,一改将军对我的误解。”

    “哼,漂亮话人人会讲,真要做出来才好!”詹士台语气冰冷冰,怒意倒比先前小了不少。

    沈思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他初来乍到孤立无援,很需要笼络人手在旁协力。谭氏兄弟小肚鸡肠不堪大用,张世杰表面谦恭有礼实则最为倨傲,很难真正收服,反倒是这个詹士台,肚里有话就照实说出口,凡事直来直去,最易交心。

    詹士台之后,沈思唤出了张世杰上前:“张大人,请你率领一万骑兵在距晋阳四十里外的泥屯川布防,尽力阻击敌军,但不需一味蛮干,当以士卒性命为先。”

    张世杰闻言不禁苦笑,哈里巴所率皆为鞑靼精锐,人数达二十万众,以区区一万人去阻击二十万人,还要以士卒性命为先,这样的抵挡又有何意义?

    沈思全不介意张世杰心中如何腹诽,只管接着差遣谭氏兄弟道:“请二位谭将军率五千骑兵并五千步兵,在距晋阳六十里的鸦雀岭阻击敌军,同样不需一味蛮干,当以士卒性命为先。”

    谭天明迟疑片刻,斗胆回道:“鸦鹊岭虽名中带‘岭’,实则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单是以一万兵力迎敌已属勉强,更何况其中还有五千步兵,以步兵对骑兵,这……”

    谭天亮不待哥哥说完,已是火往上冒:“大哥,休要再与他理论,这姓沈的分明是看你我兄弟不顺眼,想叫我们白白去送死!我军在人数上本就处于劣势,他又将兵马一分再分化整为零,这哪里是要抵抗鞑靼人的架势?要我说他是鞑靼人的奸细才对!”

    说着话,谭天亮不管不顾掀起毡帘朝外走去。还未等他迈出大帐,便有一股阴风挟裹着黄沙烟尘卷入帐内,呛得众人一阵咳嗽。帐口小卒忽然指着天边聚集起来的土色云块失声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但见那云团形状古怪非常,几似巨石垒就的城池,又如崩裂坍塌的土山,一大片慢慢向下压来。整座营地很快被大雾所笼罩,直至云层降到相距地面一尺左右,才逐渐散去。

    张世杰心头一动:“莫非……这就是古书中记载的‘营头之星’?”

    被张世杰这一提醒,谭天亮幸灾乐祸地冷笑道:“古书有云:营头之所坠,其下覆军杀将,血流千里,极其凶险。哈,该不是为将者惹得天怒人怨,神鬼都来示警了吧!”

    今日沈思种种布置本就叫人费解,此时又天现异像,帐中顿时一片嘈杂。谭天亮趁机跪在晋王面前进言道:“王爷明鉴,这沈念卿既无守城之才干,又无服众之德行,公报私仇害我兄弟,天都不容他!这‘营头’乃大凶之兆,不可不防,还望王爷三思啊……”

    不等晋王有所应对,沈思已是一拍桌案厉声喝道:“谭天亮,我对你一忍再忍,断不能三忍!来人,即刻将其拿下!”

    两名小校刚欲上前扣住谭天亮肩膀,就见谭天亮双臂一抖:“谁敢?”

    小校们忌惮他平日为人霸道,一时间脚步踟蹰着僵在原地,竟不敢再靠前了。沈思指着两名小校斥道:“这二人目无主帅不尊号令,拖下去各打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若说绑谭天亮有人不敢,绑小卒子却个个麻利得很,那二人很快被拖到帐外,掀翻在地,手臂粗的棍子带着呼呼风声砸在脊背屁股上,每一棍下去都打得人杀猪般哇哇哀嚎不止。众人听着无不心内戚戚。

    待哀嚎声渐渐低弱,沈思气定神闲再次喝道:“来人,即刻将谭天亮拿下!”

    有了那四十军棍的前车之鉴,再没人敢含糊其事,又两名小校不由分说抓住谭天亮肩胛将人制住,拉紧麻绳捆了个结实。

    谭天亮自然不服,扯着嗓门大叫:“沈念卿,你心虚有鬼!你仗势欺人!凭什么绑我!”

    “凭什么?我便清楚讲与你到底凭的是什么!”沈思深吸一口气,“军法官何在?”

    军政执法官赶紧出列,抱拳拱手道:“在!”

    沈思嘴里向军法官问话,双眼却直直逼视着谭天亮:“军法官,我且问你,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是为何罪?”

    “这……”军法官怯怯望了一眼谭天亮,又朝帐外被打得皮开肉绽那二人瞧了瞧,结结巴巴答道,“将军所言乃是轻军之罪,犯者……当斩……”

    谭天明闻言一惊,心中暗叫不好。

    沈思不紧不慢接着问道:“那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又是何罪状?”

    军法官硬着头皮答道:“此谓构军之罪,犯者当斩。”

    沈思声势更厉:“我再问你,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大肆邪说,蛊惑军心,何罪?”

    军法官鬓角冷汗滴滴答答流淌下来:“此谓淫军之罪,犯者当斩。”

    沈思拿手指点谭天亮:“谭天亮,你我二人可是有言在先的,若敢再犯定斩不赦,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他愤然挥手,“来人呐,将谭天亮绑赴辕门斩首示众!”

    谭天亮尚未认清自身境况,犹自傲慢叫嚣道:“沈念卿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可知我谭天亮是何许人!你斩我?你……”

    他哥哥谭天明识相许多,赶紧跪在晋王身前连连叩首:“王爷饶命,请王爷看在家父多年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份上,饶过舍弟一命吧。”

    晋王知道沈思是想拿谭天亮立威的,但谭氏兄弟毕竟追随自己多年,他实在舍不得杀谭天亮,于是略一斟酌从旁劝道:“念卿,战前杀将到底不详,况且正值用人之际,不如改为……”

    不等晋王说完,沈思目不斜视吩咐下去:“来人,将晋王爷轰出大帐!”

    底下小校们都被惊出一身冷汗,谁有胆子敢轰王爷?简直不要命了!一边是主子,一边是主帅,两下较力,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差人。

    “念卿你……”任晋王再如何善于隐忍,也不觉脸色微变。他毕竟是身居高位之人,平日里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耍威风?更别提是不留情面地“轰”人了。想着之前答应过沈思的几句承诺,他缓缓吐出两口长气,压抑住心头邪火,最终沉着脸主动走出了帐去。

    谭天明想不到事态竟会演变至此,他跪在地上紧追几步:“王爷!王爷!”几乎带了哭腔。

    少顷,刽子手托了谭天亮的人头来至帐中:“禀沈将军,谭天亮已就地正法,请将军验明。”

    沈思负手走下将台,面色平静地盯着那死人头颅端详片刻,又一个一个目光凌厉地扫视过众人:“尔等既为军人,当知晓军法如山的道理,纪律严明上下一心,方可对敌制胜。今谭天亮一意孤行自寻死路,还望诸位引以为戒。”

    台下众人个个垂首不语,再不敢轻易挑衅主将威严。只有谭天明踉跄着扑了过去,抱住弟弟血粼粼的人头大哭三声,随即眼珠“咕噜”一翻,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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