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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中文网 www.mnzw.com,鬓边不是海棠红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程凤台都担任着护花使者的责任。

    三人到了上海,在和平饭店包下三个房间。楚琼华整日的枯坐发呆,商细蕊一劝二劝见他不听劝,索性彻底不去管他。商细蕊这一次来上海也是秘密的,因为他在上海也有着许多的朋友和戏迷,应酬起来恐怕吃不消。他现在对上海仍然谈不上喜欢,但是一旦想到这是程凤台的家乡,是程凤台自小生活的地方,上海便在他心里有种特殊的意味。商细蕊心思粗犷,这点特殊性淡若云烟,转瞬即逝,他还记着程凤台说要带他去大世界玩的话。等薛莲开戏的那几天,李天瑶从秦淮河边转战至四马路,仍旧是在烟花之地流连忘返。商细蕊闲着没事,被他一起拖了去花天酒地,其实就是脱了鞋往榻上一躺,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听姑娘弹琴唱曲。李天瑶笑话商细蕊是妓院中的曲艺学家,商细蕊觉着挺光荣的,他的兴趣之一便是在坊间业余中挖掘可听之音,并且把他逛过的妓院的曲艺水准一一排名,琵琶最好的还是小玉桃,唱得好的就多了。李天瑶听着很不服,放下大烟枪趿上鞋子,道:“走,带你去听个最好的,让你在上海滩开开眼界!回去馋馋杜七公子!”

    李天瑶把商细蕊带去了上海目下最有名的书寓。书寓是一幢深在弄堂内的小洋楼,刷得粉青色的,实际是高级的妓所。这时候华灯初上,天空飘着几点冰凉的雪花。李天瑶上前就叩门,商细蕊觉得害臊,站立在台阶之下盯着一棵腊梅树,和李天瑶保持了很长的一段距离。门不多会儿一开,侍女却送出一位姑娘来,侍女又给她缚鞋带,又给她撑雨伞,满口的殷勤。那姑娘剪的齐耳的学生式的短发,戴着棉纱口罩,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佝偻着背轻轻咳嗽了两声。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肺痨病人,李天瑶不禁退开半步。那姑娘接过雨伞,漫不经心将李天瑶打量了一眼,李天瑶也打量了她一眼,姑娘的眼睛亮得出奇,不是个病模样。

    李天瑶带着商细蕊进了屋,在商细蕊耳边悄声说:“你看上海滩时髦成了什么样子,连姑娘都会来嫖姑娘了。”商细蕊觑着他,笑道:“你就知道人家是干这个来的了?”李天瑶一咂嘴:“喏!我看人你还信不过!干不干这个的,我一对眼就知道。”商细蕊不耐烦听他闲扯淡:“胡说八道!”李天瑶转头向侍女笑道:“今天来得仓促,不知道月来有空没有?我带朋友来听她唱个曲,不吃饭,坐坐就走,让月来随意招待我们一杯茶就成了。”

    这时,楼上款款下来一位旗袍美女,笑盈盈地说:“李老板过去可不是这么见外的人,这一年来得少了,和月来生分了!”一面交代下去吃食,一面引他们进了小客厅。如果不明真相,光看这一幢房子的内部设置,还真看不出来是做什么营生的!客厅里装饰着许多的书籍和玻璃器皿、油画,花瓶里插着一捧一捧的素色绢布假花,雅致极了。商细蕊束手束脚地坐了,听李天瑶和吴月来聊天叙旧,悉悉索索的江南方言,过了一杯茶的功夫才切入正题。吴月来非常大方,当即拢了拢披肩站起身,说:“我看得出来,李老板的这位朋友是个行家,我就来一段《紫钗记》您听听吧。”

    吴月来还没开口,摆了个身段那么一亮相,商细蕊看见她的眼神,就知道这姑娘是有功夫的,及至目不错睛地盯着她唱完了,吴月来屈膝笑道:“献丑献丑,先生不要笑话我。”商细蕊才犹如痛饮美酒一般,喉咙里发出一声舒畅的叹息,伸出指头点了点月来,话在嘴边只是说不出来。李天瑶都替他着急,按下他的手念叨说:“您说话就说话,这咬牙切齿的,是要吃人?”

    商细蕊道:“你师父是姚熹芙!”

    吴月来一呆:“呀!您连这都能听得出来?”

    商细蕊笑着朝月来拱了拱手:“这么说,您就是我师姐了!”

    吴月来看了李天瑶一眼,向商细蕊犹疑地笑道:“我好多年没和姚师父通信了,您恕我孤陋寡闻。”

    李天瑶在旁边直拍大腿:“我说,他你不认识?商细蕊商老板呀!”

    吴月来发出好大一声惊呼。

    这一下,小坐成了长坐,两人在书寓里直待到深夜,商细蕊本来和李天瑶说好的,来了上海一句都不唱了,谁再撺掇他开嗓子,他就和谁翻脸。这会儿和月来师姐一搭一档,对唱了好几句当年姚师父的名段,说到过去学戏的情形,又是相互大笑。吴月来是交际场中的绝顶高手,便是商细蕊这样嫩脸皮的小伙子,到了她这里也要一见如故,给她在工尺谱上签了名,答应送给她唱片。假如不是李天瑶打岔告辞,两人简直要长长久久地畅谈下去了。

    出了月来书寓的大门,商细蕊和李天瑶在回家的路上。商细蕊陪朋友逛遍了窑子,头一回觉着姑娘有趣,和李天瑶说:“真奇怪,不知不觉居然这么晚了,我今天这么多话,就好像认识吴月来很久了似的。”

    李天瑶笑道:“那可不是吗!你看她开门面市,其实很少留人过夜。谈谈话就能俘虏人心,这是多大的本事!”

    商细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心里比了个大姆哥:“我本来还想请她去水云楼呢!现在看来,她这个本领才是真厉害,比唱戏强多了!”

    过了那么三四天的样子,月来书寓的侍女给商细蕊送来戏票。那夜谈话中商细蕊讲到来上海是为了看薛莲的戏,吴月来记得这么牢,真把戏票给他送来了,还是包厢票,约定将要和商细蕊一同品戏。这一路走来,李天瑶最佩服的还是商细蕊的女人缘,清清嗓子,道:“我虽然不赞成你背着程二爷勾三搭四,可是谁叫我与你商老板比较要好,自然要向着你,包庇你。何况程二爷自己也有太太,你同姑娘略有来往,想必他会宽容的。”

    商细蕊臊红了脸:“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天瑶看他对姑娘毫无经验,于是用肩膀碰了碰他,好心指点道:“我要在上海待上两个月,看薛莲多咱都能看,这回就不去了。你到了那天先去书寓接着月来,再一道去戏院,啊?”

    商细蕊拔高了声音说:“我才不去呢!”

    商细蕊说不去就不去,开戏那天,和吴月来还是在戏院见的面。吴月来一袭织锦缎的旗袍,外面披着貂皮大衣,戴的全套的宝石首饰。她在书寓中清雅水灵得像一棵玉簪花,现在则是一朵开足了的红牡丹。这一回相见,商细蕊又觉得她很陌生了,连表情态度都变得很不一样,需要重新认识一遍。

    两人在包厢中闲话片刻,等薛莲上场,吴月来自动地安静下来。薛莲这一出《宋江题诗》之所以让商细蕊牵肠挂肚,当然有他的不凡所在。薛莲的唱念做打是不必说了,但凡听进商细蕊的耳朵里,那绝对次不了。薛莲的稀罕之处在于他能够一边唱着戏,一边将宋江的那一首诗墨汁淋漓地写在白幕墙上,手与口同步划一,字与戏行云流水,将宋江当时的激昂之情身临其境地表现出来。那一笔字写得也是可圈可点,有着几十年的笔墨功底,看他笔走龙蛇,当真是双重的享受,透着那么股子潇洒和痛快!

    商细蕊在戏之一途,南腔北调都能学出三分样子,唯独薛莲这一项本领使他望尘莫及。因此待到薛莲谢幕的时候,商细蕊又忘形了,他忘记自己是商老板了,站起来鼓足力气给叫了一声好,他要是认真扯起嗓子来,简直就像猛张飞一样,“当阳桥头一声吼,喝断桥梁水倒流”。上海的戏院总体比较文静,不像北平天津那样能闹腾,整个剧院被他这一声给惊动了,好家伙,还以为天上炸了个响雷劈裂了天花板。薛莲在台上也被吓了一跳,茫然地往台下张望着。吴月来坐直了身子,挺好笑地瞅了一眼商细蕊,心说这么大一个老板,怎么还学戏迷起哄呢?这也太不庄重了!

    坐席上的几盏灯照得观众席清清楚楚,楼下忽然传来一句惊呼:“商老板?!”是盛子云,他回上海家里过年来了。

    商细蕊被盛子云道破了身份,正欲往后退去,在场的几个记者比猴儿还伶俐,一听叫商老板,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哪里还会错过这样的新闻,纷纷调转头来对着商细蕊就是噼里啪啦一梭子闪光灯。吴月来沉着冷静地拽了一下商细蕊的袖子:“快走吧,一会儿他们就该追上来了!”她带着商细蕊,两个人就像躲鬼似的,一路小跑到了戏子们的化妆间去,那地方一向闲人免进,比较安全。化妆间里的戏子们好几个都是商细蕊的旧识,更有认识吴月来的,见面了非常意外,一群人亲亲热热地围着二位聊了几句话,薛莲就回来了。

    商细蕊面对薛莲很感到心虚,同为卖艺的人,都知道抢风头有多缺德多损交情。今晚别管薛莲唱得有多卖力,多稀奇,商细蕊这么藏头露尾的一曝光,明天全上海的新闻都是他的,再没有薛莲什么事了。因为商细蕊欣赏薛莲,所以也不愿薛莲厌恶了他,站在薛莲面前期期艾艾的,挤出了一个纯良的微笑,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薛莲倒是很好的涵养,两手抱住商细蕊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摇了一摇,笑道:“嘿呀我的商老板,您来上海怎么不同我们说一声呢?还要给我一个惊喜?”

    商细蕊支支吾吾解释了几句话,也没人听得清楚这孩子嘴里嘀咕了什么,薛莲也不在乎,道:“不是我挑商老板的礼数,您这样躲了可不合适,好像您老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那些记者岂不是更要造谣吗?即便您不在乎,于这位小姐也很失礼。”他一把握住商细蕊的手,迈步就往外走:“我刚才和座儿打了招呼,就说商老板是特意捧我薛某人来的,您和大伙儿见见面说说话,大大方方的,多好!”

    薛莲到底是比商细蕊多吃了几年的白米饭,自打商细蕊惊鸿一瞥扭头一跑,他瞬间就想好了对策,不能让这小子白捞了众人的瞩目去。不但如此,还要将计就计,让商细蕊为他抬抬轿子哩!商细蕊被他牵着走,心里也纳闷,不就是几个记者吗,他打都敢打,还至于躲着走了?都是吴月来没有见过世面,带着他也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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