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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乱间,二十五郎已的把抓住魏青芜的腰带,提着她就一跃出了院墙,人向杨州城外疾奔而去。

    魏青芜双目一闭——‘脂砚斋’、‘脂砚斋’,为什么要叫‘脂砚斋’?二十五郎敷粉做戏,名贯八方,她到此时才名白那个组织叫做‘脂砚斋’的含义。

    剧古五人在身后疾追。二十五郎身形极快,虽提着魏青芜,身法上一点也没觉累赘,到了那城墙边,他手里忽飞掷出一个飞爪,一爪抓住了城墙头,他带着魏青芜借着那一索之力一跃疾上。索子一飘一荡,他在城墙头停都没停,身子已直接荡到了城外。魏青芜在他腰间都不由暗里为他喝了声彩,然后觉得自己被魔母张三丈抓裂之处撕心一痛。二十五郎是向城西乱葬岗方向奔去的,那里正是魏青芜当日与大伯相会之处。魏青芜只不懂他为什么到了乱葬岗会在那儿停下来,他应该知道后边还有追兵呀。他分明还没气喘,不是跑不动了。二十五郎已把她放在地上,伸手在襟上扯了一块白布就裹在了她的伤口上。魏青芜心中一急,这时还忙不到这个事上呀。她抬眼望向他脸上,他脸上已分明全没有了台上的姿容婉倦,一双黑核般的眼闪着精光。不一时,只见剧古、路雪儿、张三丈、于破五、谷无用就飞腾而至,他们一到,就围着两人布成了一个圈,目光冷冷地望着二十五郎的脸。半晌,只听剧古冷哼道:“好个二十五郎,好个殷商,你可把我们全都给蒙住了,真正的‘脂砚之杀’原来就是你吗?”

    二十五郎淡淡一笑,侧着的身形间流露出一股骄傲,他这是一种无言的默认。

    ‘魔母’张三丈犹难置信,瞠目道:“不会!”

    二十五郎却淡淡道:“不错。”

    剧古已忿然道:“你幕后主使是谁?”

    二十五郎却哈哈一笑,冷冷道:“什么主使?脂砚斋只是个代号,如果称为组织的话,那么这组织之中也只有我一人。”

    旁人都难置信,魔母张三丈已嘶声道:“你撒谎,以你年纪,怎么也不可能名成三十年。”

    二十五郎叹了口气,道:“不错,六年前我才真正接过脂砚斋的名号。那一年,我误伤了三个人。”

    他侧目向荒坟乱草间望去,神情一片悠远。只听他淡淡道:“那三人从此已无再行刺杀之力,后来我才知我是伤错了人。他们当初创建脂砚斋,以高价杀武林大佬以敛财,实是为了别有一番情怀在胸的,我也敬他们这番情怀。他们三人游走江湖,串戏为生,却一力抚养了江湖中一干流落的孤儿。他们三个俱是梨园前辈,功夫不算差,识得人间流离之苦,才做下这番事业。你们枉称高手,一个个俱在武林庙堂之上,知道什么又叫江湖,什么叫做流离?我虽比武错伤了他们,却也应诺他们,要代他们再出三次手,把他们创立的‘弃婴谷’维持下去。这六年,我做到了。

    今天就是我收手一刺。这一刺后,‘脂砚斋’从此名消江湖。”

    他说这番话时意气凛凛,魏青芜就想到了他夹在隙中驹中的那张纸来,他也是个孤儿吗,为什么他对这世上最后的稚弱与不断被侵害的良善如此关心?看来、他潜隐戏班,所谋也大,倒是别有情怀的了。只听剧谷已冷笑道:“嘿嘿,靠杀人以活人,你这般大侠,倒让在下失敬失敬了。江湖中倒有你这般佛口慈心的人在,倒大是不易。”

    他言下满是讥刺,二十五郎却面上一怒,旁人讥刺他他可不在乎,但他不能容人污损自己在别人手里接过的事业,他口里冷冷道:“你当那些被杀之人就没有取死之道吗?我接单之前,那三位前辈就已有这个规矩,滔滔浊世,罪恶原多,如果是别的事我也就不会管,如没查到那些人对孩子有过些什么做孽的事,虽酬金再高,我也不会伸手。嘿嘿,‘鹰鹤双搏门’,剧老爷子,在武林好大的名头,但你身为他养子,不可能不知道,他当年为谋夺好友家产,在好友死后,是怎么貌似善人,却一手毒杀了好友三个未足十岁的孩子,——这事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也是那时才离开‘鹰鹤双搏门’的。至于那金傲林,他一生狎童无数,逼死了多少不肯屈从的倔强少年,这样的人,我就杀他不得吗?嘿,我以杀人以养人,仰不愧天,俯不怍地,难道这就不算是收债?收你们这些高居于庙堂之上,不念江湖疾苦,反一力迫害危逼的武林的大‘侠’的债?”

    魔母张三丈已叫道:“我不管你什么收债不收债,你杀了我儿子,——不,你们‘脂砚斋’的人杀了我儿子,今天,不见真章你别想就这么溜开。”

    二十五郎忽然一弹手中之剑,指击鞘上,发出木声,冷冷道:“我也没想溜开。

    五位,就此罢手,万般皆好。否则、我清吹剑法之下,可一向还无不败之人。”

    听到“清吹剑法”四字,那几人面色就一变。剧古眼望向张三丈,口里道:

    “你手里的就是六年前曾败武当山苇道长于一剑之下的的‘清吹剑’。”

    殷商傲然颔首。剧古面上变色,不只是他,他身边四人神色也变了。武当苇道长号称当年天下用剑第一人,为逼徒出家之事,为一无名之人所败,此后终生不再握剑,好多人都风闻他手掌上只剩了三个手指,却是他败后自削的。剧古五人一听‘清吹剑’之名,由不得就心中一凛,也不由有了同仇敌忾之意。

    他以目知会了张三丈,分明已有了联手之意。二十五郎却静静向张三丈道:

    “听说你当年丧子,最痛的倒不为此,而是生了一个儿子,本就是为了修炼魔教中的‘啖子大法’,要用这儿子以为‘血鼎’来练的。如不报仇,以你魔教规矩,这大法就修练不得了,此事可真吗?”

    魔母嘎嘎而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啖子大法’,我已练成‘八子啖魂’了,你今天就亲自来做那第九子吧,我还找不到这么好的生魂呢。”

    二十五郎冷冷道:“血腥之甚,凶名久著,你已练到第八层?那你为了取紫河车,已害过不少孩子孕妇了吧?”

    说着,他一弹剑,引声长吟道:“我之所以留下来等你们,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如果属实,今晚就要顺手除掉你的。”

    他这话极为张狂自负,张三丈嘎声而笑:“倒要看你怎么除来?”

    她语意虽悍,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虚,侧目望向身边剧古与路雪儿、于破五三人,那三人冲她一点头,已许她共同出手。张三丈胆气一振,一双魔爪已张扬而起,如黑风怪兽,直抓向殷商心口。殷商又是轻弹了一下剑鞘,飘身而退,仰道向天,淡淡道:“天道不仁,我今天倒要代你诛恶了。”

    忽然一阵风起,乱坟间就是一大片木叶萧萧而下,剧古身形已盘旋而起。他一出手,就是‘鹰扬淮上’。这是‘鹰鹤双搏门’的绝技,路雪儿也拨刺出手,于破五也打出了他的‘太平拳’。他们各有所图,今日是一意要废了‘脂砚斋’这一向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杀手。他五人盘旋而至,二十五郎却忽朗笑道:“鹤飞鸢游不能持,碎镜朱颜起唏嘘?——我今日倒要借用你夫妇这两句好句了。”

    说着,他弹剑而歌道:“野有蔓草久披离,破愁城外想吹竽鹤飞鸢游不能持,碎镜朱颜起唏嘘飘风附梦两由之,叹生笑死问得渠渠言一臂果长执,何妨风雪鬓眉湿?”

    他长歌出剑,魏青芜才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清吹剑法’。只见殷小哥儿那剑鞘中却是一把木剑,剑上有孔,迎风一展,风过孔洞,就闻得一片清吹之声。那声音恍如乐声,隐隐约约,缥缥缈缈,曼若有调,散若无腔。他一支木剑在五大高手之间盘旋游走,却全不露惧色。忽然他振声而笑,张三丈已中了他一剑,殷商身上却被‘鬼子’谷无用在左肩头抓出了一个洞。张三丈面色惨变,她修炼‘九子啖生魂’之魔教大法已到了第八重,这时是绝对不能轻易受伤的,一但受伤,万难复原。只听她喉中低吼了一声,一摆手道:“你们站开。”

    剧古与于破五一愕,却见谷无用已一脸惊容地先站开了。张三丈一手抓向头上,用劲甚猛,已撒开了她自己的发髻,一头披乱的长发就乱垂了下来。她双手不停,竟一把一把向自己那张老脸上抓去,用的力也大,竟抓出一道道血痕。路雪儿听说过魔教的事,已尖叫道:“是‘解体十三术’!”一拉丈夫,已忙不迭退开。张三丈此时却更见张狂,人忽一跃,已头下脚上,倒立起来,全身破衣飞舞,长发如鞭,卷成一股黑风似地就向二十五郎攻到。

    殷商这时也面色严肃,知道张三丈已用上了拚死的法子,他一剑直引,一缕风声就在剑孔中低鸣起来,虽混在张三丈那怪异高叫的声浪中,却也清晰可闻。谷无用看他已被张三丈困住,自己知道帮不上忙,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看到卧倒在一旁的魏青芜,招呼了一声,四人就一齐向魏青芜攻去,他们要藉此以乱殷商的心神。

    魏青芜大惊,她腰上重伤,站立不起,只有以‘坑杀九滚’之术满地翻滚乱避,狼狈至极。半晌她见对方虽连伤自己,还没得手,欣幸之余,才猛然明白,——他们不下杀手不是为不能下,而是为这样更可惑乱二十五郎的心志。魔母的‘催魂鬼叫’已一声较一声尖历起来,这‘催魂鬼叫’是‘九子啖生魂’以身饲魔术中‘解体十三术’的历害招法。渐渐只听她声音越来越厉,而‘清吹古剑’的清吹之声却越来越弱。魏青芜心中一惨,痛恨自己帮不了二十五郎,反增负累,正待撞向路雪儿双刺以图自尽之时,却见那边黑风滚滚中一团血色如喷发般爆了出来,那血雨每一点都似劲道极强的暗器。魏青芜心中惨尽,却忽见一抹淡淡的木纹之光在那血雨黑风中荡了起来,然后只觉腰间被人一拉,一个人声在自己耳边轻轻道:“走。”

    身后传来‘魔母’张三丈的一声惨叫:“你——好狠。”二十五郎以一式“清城吹角”已废她于荒坟乱草之间!

    那其余四人犹在怔愕,魏青芜只觉身子就腾云般飞起,一跃一跃地被二十五郎提着跃向远方去了。 <!--/htmlbuilerpar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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