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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很久没有喝得这般酩酊大醉了,这几日了却心事。酒也就喝的畅快”。

    他说着接过茶来,那茶已有些凉意,不过对口干身燥的他来说,却正宜解渴。莫夫人柔声道:“你是畅快了得以酣睡淋漓。可知天色方晚,杨大人却不辞辛苦率领番子倾巢而出,现在西跨院除了一个婢女,二十名番子,已再无旁人了?”

    莫清河呛了一口茶,他咳了几声,才抬起头来怒气冲冲地道:“钦差大人去了哪里?如此大事,你怎么不叫醒我?”

    莫夫人却不畏惧。她莞尔一笑,向莫清河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我倒是想问他,只怕那位钦差大人却不敢见我......,我让家人跟去看过了,他带着人杀气腾腾地出了西城,所以妾身想......这消息......是不是等老爷酒醒后听来,更觉得快意呢?”

    莫清河默然片刻。忽然仰天大笑。他笑着在莫夫人地丰臀上重重一拍,哈哈地道:“知我者。小楼也!嗯......我与袁爷共事多年,可不能不顾旧人之情,你叫人把后进院儿那间柴房拾掇拾掇,钦差大人回京之前,总得给袁爷找个住处啊,哈哈哈哈......”。

    马到龙山坳前的枫叶镇,闵文建令全军熄灭火把绕镇而过。出镇又行三里便是龙山坳,坳内是龙山卫所驻地。山坳入口呈之字形,柳彪往返多次,又有指挥佥事丁林为内应,早知道在第二道山坳内才设有哨卡,而且夙夜不会有人外出,所以杨凌的亲军就在第一道山坳口静候。

    天色已泛起朦胧的青白色,当闵文建和种千总率着六百名士兵赶来的时候,一身青衣红帽、肋下佩刀、背弓携弩的番子们已排成三个方阵,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一个个钉子一般,身板儿笔直。

    这些原神机营官兵本来最拿手的表演项目就是队列表演,此时有过战场厮杀的经验,瞧来更是威风凛凛、肃穆威严。

    这冷若冰雪地庄重、训练有素地整齐,立即在他们之间弥漫起一阵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腾腾杀气。

    早已见识过八十名刀手屠夫一般冷酷手段地痞子盐兵顿时收起嘻笑轻松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盐兵死伤惨重,目前还来不及补充兵员,除部分留守外,这次只派出了一百人。

    这一百盐兵经过钱塘岸边浪中杀倭地血火锻炼,虽然步履神态仍然散漫,但是却已具有了北地边军常年征战厮杀所具有的那种慑人的杀气。

    肃穆的气氛把卫军们也感染了,他们地脸色凝重起来,山坳里集中了九百名官兵,此时却鸦雀无声,只是偶尔传出马匹低低的喷息声。

    只见闵大人和种千总迎上身着厂督官袍的钦差大人,双方低语几句,随即三百名番子便依例行入山幼,人声寂寂,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各级将佐依次向下传递着厂督的命令:留下二十人看守马匹。其他人跟上,不得发出声音。

    哨卡前,四名卫兵站得笔直,只是眼角却悄悄瞟着不停走来走去的佥事大人,心中有点儿奇怪。

    这军营安扎在山坳中,而且又非战时,决不会有敌军突然出现袭击军营,所喟岗哨不过是虚应其事。晚上士兵们不过是在木屋中磕睡聊天。可是今天不到四更天,指挥佥事丁林就突然出现,说什么抽检岗哨,偏偏一来就不走了,害得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站在那儿。

    就在这时,前方山坳中出现一队人马,一个士兵不禁惊叫道:“甚么人?站住!不要再往前走了”。

    旁边两名士兵慌忙端起长枪,一个士兵已摸向腰间号角。此时天色更明,丁佥事已瞧清那些兵卒打扮,不禁长吁一口气,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丁林立即厉声喝道:“慌甚么?统统站回去,这是皇上亲军侍卫统领、内厂总督、奉旨钦差杨大人地兵马。本官早已接到命令,所以在此迎候,尔等不得无礼!”

    一连串地官衔把这四名兵丁弄懵了,军中的高级将领都这么说了。还能有错么?他们乖乖地垂下枪尖,站到了一旁。

    丁林急急迎上去,单膝下跪,向杨凌抱拳施以军礼:“下官丁林叩迎钦差大人”。

    杨凌忙上前扶起他,微笑着道:“丁佥事果是信人,很好,你今日助本钦差擒拿不法官吏,本官回京时定会禀报圣上。予以嘉奖”。

    丁林已听说杨凌大败倭寇的事迹,对他亲军的战力信服已极,此时一见后边足足有几百名内厂番子,后边不知从何处还调来大批官兵,不禁心中大定,神色也因此从容了起来。

    他欣然回道:“大人宽宏大量,给了卑职这个立功赎过的机会,卑职怎敢不竭尽全力?”

    杨凌笑了笑。也不再与他客套。直接了当地问道:“军中情形如何?”

    丁林道:“大人南巡主要是为了税赋,袁雄虽兼任龙山卫监军。不过大人因此巡视龙山卫理由不免牵强,下官本来还担心毕都......毕春起疑,幸好大人在海宁以八十刀客大战千余倭寇,而当地五百卫军却落荒而逃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毕春以为大人是恼怒卫军战力之弱才来巡视,这才没有起了疑心”。

    已经赶到杨凌身边的种千总听了丁林地话心中一阵惭愧,同时也有些庆幸:卫军溃逃时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瞒是瞒不过去了,虽有自已领着亲军死战不退也抵不了这带兵不严之罪,回头都指挥使司一定会追究此事,今日可以跟着杨大人抓捕毕春、袁雄立下功劳,有钦差大人为自已说一句话必能化险为夷。

    杨凌听了点点头,问道:“你都安排妥当了?”

    丁林道:“是,为了怕泄露消息,卑职不敢动用太多人,所以只找了五个人,都是我一手带出来地,有两个还是我地亲戚,绝对信的过”。

    杨凌颔首道:“好,一会儿依计行事,叫你地人带着种千总的人马控制外围,拿下四围所有岗哨,弹压军中士卒,以防哗变。我再派两百亲军和一百盐兵急袭中军,趁周围五座大帐亲军酣睡未起缴械看押。你随我带一百亲军直入帅帐,见见这位老朋友”。

    他说着瞄了一眼丁林身后不远处的四名兵丁一眼,问道:“他们是你的人?”

    丁林忙摇头道:“他们不是卑职地人,为恐引人怀疑,卑职没敢带人回来,不过他们都在不远处等待,我可以随时召他们出来带路。”

    杨凌点点头,向郑百户使个眼色,郑百户立即领着四个人走了过去,笑嘻嘻地道:“四位兄弟辛苦了,目前这里有我们接防,你们可以歇息一下了”。

    “啊?”四名士兵听的一怔,还未及回话,颈上已各架了一柄雪亮的钢刀,郑百户笑脸一收,冷冷地道:“绑了。丢到一边!”

    毕都司把最宠爱的美妾接来安置在前边的枫叶镇,平素都留宿镇上,因为得到消息这几日钦差杨凌将巡视龙山卫,才搬回军中就住。

    杨凌便是昔日鸡鸣驿那个小小地驿丞,这事他自然是早就知道了。当日在鸡鸣,众人皆知他已属意马驿丞的女儿,可是马怜儿却不顾他地脸面,纵马急追奉旨进京的杨凌。让他大大地丢了脸面,他不但对马怜儿憎恶已极,也对杨凌大生恨意。

    奈何天不从人愿,杨凌进京长伴太子身边,得此机缘成为从龙伴驾地新宠,现在已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内厂提督,除了心中嫉恨,他也毫无办法。只能慨叹老天无眼。

    不过他倒未想过杨凌会对他不利,杨凌查的是税赋,和他不沾边儿。两个人又无怨无仇,他怎么会想到他的监军同时也是江南关税镇守太监的袁雄犯了事,竟而顺藤摸瓜。把他贪墨的事也给查出来了。

    “呜~~~呜呜~~~”,号角声突兀响起,随即军鼓雷鸣,毕都司从梦中惊醒。勃然怒道:“是谁擂鼓鸣号?活地不耐烦了么?”

    亲兵郑大鹏就睡在外室,听到都司大人咆哮,慌忙一咕噜爬了起来,披上袍子跑到门口向外察看。

    中军大帐是四四方方一处军营,四周以半人高的木栅栏隔开,栅栏外边左右、后三方如众星拱月一般分设五座大帐,驻扎着毕春亲自选拔调教地三百名亲军,再外边才是普通士卒居处。

    郑大鹏瞧那五座军营毫无动静。都司寝帐前方那座帅帐周围侍立的兵丁迎着清晨第一缕朝霞阳光伫立不动,看起来似无什么异样,忙跑回去道:“禀都司大人,外边没有什么异状,帅帐前兵丁也仍坚守岗位......”。

    他话音未落,亲兵队长关受英就风风火火地从外边跑了进来。毕春正起身着衣,见他进来,他冷哼一声。一边向身上披着战袍。一边瞪起三角眼怒冲冲地道:“这些混帐整天混吃等死的,是不是一点军规都不懂了?我不是说过后天钦差大人来时。才可以吹集兵号、擂聚将鼓吗?混小子都睡出臆症了?”

    关受英脸色苍白地道:“大人,正是钦差大人到了”。

    “啊?”毕春大吃一惊,刚刚抓起的锁子甲哗啦一声掉到地上,他惊疑不定地道:“他何时来的?我怎么不曾听到丝毫消息?他现在何处?”

    关受英说道:“标下也不知道他几时进的军营,现在他已在帅帐等候大人呢”。

    毕春眼中惊讶地神色闪烁了一番,然后慢慢弯下腰捡起锁子甲,缓缓套在身上,然后一根根系着绊甲丝绦,沉声说道:“集合亲军,列队帅帐前侍候,本官去见见这位杨大钦差”。

    关受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吃吃地道:“大人,钦差大人带来地人不由分说就缴了兄弟们地兵器,现在全被看押在帐中,有擅动者格杀勿论。杨......杨大人还认得我,才放我出来,说让我请大人去帅帐相见”。

    毕春气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已好歹是一军主将,杨凌这是甚么意思,摆威风?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要抓我?什么罪名?”

    毕春紧张地想了半晌,不法地事当然做过,而且还不止一件,可是他奉旨下江南不是查税赋的事么?江南卫所风气一向如此,他凭什么拿我开刀,又凭什么越权办差?

    毕春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一把配刀系上又取下,取下又配上,正忐忑不安时,门外有人高声叫道:“卑职内厂百户郑广德,奉钦差大人令,恭请毕都司帅帐相见!”

    毕春一咬牙,将那柄配刀往桌上一丢,“腾腾腾”地大步走了出去。

    帅帐前,二十多名装束整齐、衣甲鲜明的将校,正迟迟疑疑地向帅帐内走,这座帅帐此刻在将校们眼中犹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眼见帐前几十名厂卫番子打扮地人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样子。不由得叫人心头陡升一股寒意。

    他们瞧出那些手按刀柄的番子有的背了长弓,有地腰插火铳,有的还配了连弩,诸葛神弩一发五支,近距离内根本叫人避无可避。

    丁林找的五名亲信,都是军中的中下级官佐,品秩虽然不高,却比那些站岗放哨地士兵要强上许多。有他们带路引路,一路势如破竹,所有的岗哨都被剪除,等到集兵号、聚将鼓一响,将校士兵们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时,同样装束的陌生士兵已守住了每座营帐。

    同样是大兵,却能对别的军队、其中还包括许多将校们斥喝下令,让这些海宁士卒感到十分自得。他们可不信这些士卒和将校此时已屈居劣势还敢有人造反作乱。是以威风八面,目中无人,这一来那气势更叫人摸不透他们地实力和底细,也更加无人敢轻举妄动。

    海宁卫军一边巡弋一边高声宣布钦差将令:“所有士卒在营帐内候命,把总以上将校立即赴帅帐迎接钦差大驾。有不遵将令者。杀!有士兵擅离营帐者,杀!有反抗逃离者,杀!”

    待卫军们喊到第三遍,开始有将校壮着胆子披挂整齐走出了营帐。不过为免误会所有人都不敢佩戴兵器。喊到第五遍时所有将校都集中到了都司行辕的中军帐前,按官职高低排好,战战兢兢走入大帐磕见钦差大人。

    门口的番子凶神恶煞,可是钦差大人见了他们却满面春风,一团和气,多少令众位将校放宽了心事。

    帅帐内从帅案处起,雁翅状向两翼排开,左右各站了两排番子。每侧四十人,将端坐帅案后的钦差大人围在中间。众将分开左右,头前两员将领一位是龙山卫指挥副使陆季云,一位是指挥佥事丁林。

    陆指挥是毕春亲信,他不知钦差大人黎明突袭,先挟制三军,再将所有将校集中帅帐有何用意,心中极是恐惧。丁林眼见大局已定。整个营盘已在钦差大人控制之内。脸上却得意洋洋,还带出几分淡淡地笑意。

    帅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笔架镇纸。一方砚台足有一尺见方,桌角竖着紫檀木地箭盒,内插二十枝火牌令箭。

    风流倜傥的钦差大人坐在上边,手中把玩着一枝毛笔。他不说话,帅帐内便也寂然无声,六十多人挤在这帅帐之内只听到一阵压抑无比地呼吸声,让众人心中地压力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只听帅帐外有人朗声道:“报钦差大人,龙山卫指挥使、毕春毕都司告进!”

    话音一落,只见一位身披锁子甲的将官大步走了进来,他昂昂然一直走到帅帐前,眼见离帅案已近,左右刷地闪出两个番子,举刀一拦,厉喝道:“见礼回话,勿须靠前”。

    那将领忍高高颧骨下瘦削的颊肉抽搐了一下,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向上一挑,似要勃然大怒,可这眼神一挑正迎上杨凌气定神闲地一双眸子,不由凛然垂下,略一迟疑,然后双手将战袍下摆一荡,跪倒在地道:“下官毕春,磕见钦差杨大人!”

    杨凌手中旋转的毛笔一停,瞧着这位顶盔挂甲跪在眼前地将军,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识的那个冬日。

    那时他在路边井口打水饮用,那水凉凉的,水中还有起浮的冰块。一位将军盔甲鲜明,骑着战马走到他地身边,颐指气使地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子斥喝。

    时过境迁际遇无常,匆匆一别,如今他却要拜倒在自已的脚下了。杨凌感慨地叹息一声,缓缓起身道:“毕将军请起,鸡鸣一别,原以为你我相见无期,想不到今日重逢,却是此情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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